革命年代其实很精彩(3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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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北没了,锦州丢了,虽然义勇军还在苦苦支撑,可是在关东军追剿下,他们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。

一九三二年的元旦,每个中国人都很压抑。

北平和南京都很压抑,但他们没想到的是,东京竟然有人跟他们一样压抑:日本海军部。

由于明治维新后的一些历史原因,旧日本的陆军和海军一直就是矛盾重重,彼此互不买帐,几乎到互成水火的地步。陆军嫌海军无能,海军嫌陆军野蛮,总之看对方不顺眼。

作为海洋岛国,日本对海军是十分重视的。陆军还在用上个世纪的老古董时,海军就在天天换装备,战列舰、航空母舰、重巡洋舰一批批下水,在国际上赢得一片叫好声,而且内部待遇极佳,是年轻人求职就业的首选单位。

海军是帝国最出彩的部门,从甲午战争、日俄战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,从来没有失过风头,直到一九三一年。当关东军奇迹一般占领中国东北之后,全日本都在天皇带领下向他们呼万岁,终于把海军的妒忌心挑了起来:陆军那帮野蛮人算什么东西,他们能干的,我们也能干!

在张学良的无能下,中国又招来了另一匹狼,叫日本海军。

其实以中国海军的实力,实在不值得日本海军牵挂。经过连年内战,中国海军只剩下几条小炮艇,如果拿它当目标,不光赢不到叫好,反而会遭来一片嘲笑。

所以日本海军的打算很简单,就是派海军陆战队从中国打下一块地盘,同陆军一争高下,而有价值的目标,是上海。

上海是各国列强的投资重点,也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都市,攻克上海,可以大大吸引国际注意力,也能好好出一把风头。而且最重要的是,关东军居然也很欣赏海军的想法,表示愿意配合海军,在上海闹事。

陆军向来同海军势不两立,突然间如此有合作精神,实在让海军喜出望外。当然关东军并不是无私,只不过因为东北闹出来的外交压力实在太大,所以需要在其他地方找点事转移注意力,而主持闹事的人,还是关东军那位高级参谋,板垣征四郎。

在板垣的指使下,日本公使馆助理武官田中隆吉少佐(少校)找到一个女人,决心在上海闹事,挑起新的战争。他找的助手叫金璧辉,这个贱女人有另一个响亮的名字:川岛芳子。

作为老牌汉奸、女特务,川岛芳子认为,土肥原在华北搞的那种传统方法已经过时了,也不容易让人信服。要闹事就要别出心裁,要让全世界都相信,中国人确实无赖、确实无理,他们欺负了可怜的日本,所以海军陆战队不得不主持正义,向中国讨还血债。

一九三二年的一月十八日,上海的一个中国工厂里,突然有人从墙外往里面扔石头。工人们出去看的时候,碰到五个要饭的日本人,其中两个和尚,三个浪人(流浪汉)。

经过九一八,中国民众对日本人可以说是咬牙切齿,不过工人们还算讲理,问他们有没看到谁扔的石头。

日本和尚不懂中文,还在一个劲念经要钱,中国工人又不懂日语,两边交流起来十分困难。正在场面混乱的时候,突然冲出一伙人,一面高呼口号,一面对日本和尚大打出手,很快把几个日本人打成重伤,其中一个日本和尚实在伤得太重,几天后在医院里一命呜呼。

十几年后,在远东国际法庭,田中当场承认,所有的事情,都是板垣的指使和安排,连板垣提供的经费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,一共是两万日元。

田中认帐是十几年后的事了,当时的日本显然不会承认这种阴谋,马上把消息传出去:中国人打死打伤日本平民,其中还有出家人。

有理由,有借口,上海的日本浪人马上搞来刀具、煤油(有人在背后提供),趁着夜色在工厂纵火,对中国工人大打出手,甚至连警察也不放过,当场杀死一个、捅伤两个。

第二天天亮,在田中和川岛芳子策划下,上海的日本侨民象暴徒一样四处游行,打砸中国商店、拦阻电车,摆出一付受害者的模样四处闹事。按日本驻上海总领事村井仓松的说法,中国在上海严重侵犯了日本的权益,所以中国必须做四件事:道歉、追捕凶手、赔偿损失、取缔抗日团体。

村井认为,他的要求极其过分,所以中国肯定不会接受,一定会拒绝,那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派海军陆战队大打出手,把中国军队赶出上海。日本海军的航空母舰“能登吕”号和巡洋舰、驱逐舰早已奉命启航,只等一声令下,随时准备出击。

东北四面楚歌,上海又战云密布,南京的行政院长孙科终于支撑不下去了。

他没有兵,没有枪,外交没有班底,连发工资的钱也没有,现在上海居然又出了问题,实在没有办法支持下去。孙院长只好黯然宣布,自已治国无方,只能辞职让贤,由汪精卫接任行政院长一职,收拾残局。

一月二十六号,日本的村井总领事向上海市政府递交最后通牒,限中国在四十八小时内答复,否则开战。

在南京的当家人,是行政院长汪精卫、军政部长何应钦。

作为经历过风浪的老牌政治家,汪精卫十分清楚日本人的打算。为了防止日本人在国联面前把水搅浑,他决定答应日本人的四项条件,并按何应钦的意见,把上海驻军的一部分撤出去,让宪兵团接防,以免发生误会。

汪精卫的决定比较有损主权,但从实际上讲,也不能算是错。抗日团体散了可以再聚起来,驻军撤了可以换身警察制服再派,当前手上没有一点余钱,北方又摇摇欲坠,实在不是打仗的好时候,必须把局势稳定下来。

一月二十八号,上海市政府向日本领事馆递交正式答复,同意日本四项条件。

对中国的让步,日本领事十分满意,旁边的日本海军代表盐泽十分不满意。

所谓条件,只是开战的借口,中国不同意条件要开战,同意条件了,也必须开战。盐泽不顾自已的身份,马上起草了一封信,要求中国军队全部撤出上海、工事必须全部毁弃,为了防止中国屈服,他把最后通牒的时间规定在二十八日,也就是这一天的夜里。

写完信,盐泽紧紧地把它扣在手上,直到夜里十一点二十五分才派人发出去,收信人是上海市长、公安局长。按照他的计算,两个收信人看完长长的通牒后,十二点也到了,正好开战。

不管汪精卫如何努力,日本海军需要的战争,终于按时打响了。

根据日本的想法,二十万精锐东北军只要一万关东军就可以吓退,上海有两千多海军陆战队,再加上四千多武装侨民(有大量退伍兵,军事能力很强)、海空军立体助阵,对付几个中国驻军当然绰绰有余。当然,从事后的情况来看,日本人对上海的中国军人,是比较缺乏了解的。

在上海的“几个”中国驻军,是中国的地方部队,粤军十九路军第七十八师。十九路军一共三个师,总指挥蒋光鼐,军长蔡廷锴,其中七十八师的师长,叫区寿年。

作为一支地方部队,十九路军的装备一直比较可怜。蒋介石下台前,粤军好不容易才弄到一个肥差,驻守南京、上海等富庶地盘,拱卫京城;想不到实惠没赚几个,却碰上日本人闹事,而且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,鬼子就气势汹汹地打了进来,实在可以说是赔本赔到了家。

虽然人穷枪少没有硬通货,十九路军在中国军队里,却一直是比较能打的彪悍形象。一方面广东是孙中山的革命老家,十九路军的前身就是号称“铁军”的第四军;另一方面部队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,算起来彼此都是亲戚和乡亲,特别容易扎堆拚命。日本海军本来就不擅长打陆战,硬去找十九路军的麻烦,只能说是打错了算盘。

川岛芳子在上海大打出手的时候,十九路军只有区寿年师在上海,另两个师还在苏州和南京;而且区寿年手里只有两个旅,要对付日本几千大军,可以说,很有一点难度。

但难度归难度,对日本人的想法,十九路军高层早就是心知肚明。才到上海的时候,蔡廷锴军长已经定了防卫方案,由参谋处下发作战命令,严格要求官兵必须对日本坚决抵抗、不得手软。张小白脸或蒋总司令那些保存实力、静候国际裁决之类维稳的想法,在他那里根本没有市场。

有高层的强力支持,又是跟过孙中山的英雄部队,十九路军两个旅都是斗志昂扬。日本人就是不来,他们也想冲上去捅两刀,现在海军陆战队主动来闹事,自然有一个打一个,坚决不让鬼子活着回去。

一月二十八号日本下最后通牒的时候,十九路军区寿年师收到了撤军命令,要求把驻守闸北的翁照垣一五六旅后撤,防区交给宪兵团。

蒋光鼐和蔡廷锴就在上海。收到命令后,他们商量了一个办法,为防日军进攻,前沿部队可以脱离阵地,由淞沪警备司令部的警察代为执勤,其他部队先不撤退。

从理论上讲,十九路军的领导是军政部长何应钦。所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,东北军宁可让日本人扎死也不敢还手,就是因为穿的是一身军装;而十九路军收到命令却不执行,是彻头彻尾的违反军纪,属于可以上军事法庭的行为。

但是十九路军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。做了就是做了,何部长你能把我怎么样?

十九路军不仅没有全面撤出闸北,而且在执行命令上也相当打折扣,派去接防的上海警察本来跟军队就是一伙的,后来还帮着部队抓特务、送军需。把防区交给警察,同自已占着其实没有两样。

一月二十八日的半夜,在完全不清楚十九路军想法的情况下,日本海军陆战队稀稀拉拉地出击了。

按照事先的计划,日本侨兵们走在最前面,然后由轻型坦克掩护、海军陆战队垫后,向中国军队发起了进攻。很快地,中国警察开枪了。

警察没有什么象样的武器,面对日军火力很快退下来,接替他们的,是等在后面的正规军。

一*二八淞沪抗战正式打响。

收到战报的时候,蔡廷锴还在朋友家作客。他从容地下令抵抗,然后从容走出房间,蒋光鼐和淞沪警备司令戴戟已经静候屋外。三个人十分从容地走向真如车站,那里有早就设好的指挥部。

早已准备就绪,所以从容不惊。

在坦克的掩护下,日军的进攻十分顺利,十九路军火力不强,加上没有反坦克炮,伤亡十分惨重。可要命的是,上海是大城市,到处都是房子,守军又在街头弄了不少沙袋当工事,这些沙袋堆对步兵当然没什么问题,坦克车却开不过去。

于是日本兵们只好收起枪支,改行当拆迁队,把守军的沙袋、木头等工事搬开,给坦克车腾路。而在他们忙乎的时候,败退的中国兵也琢磨出了一点门道:原来坦克这么笨的啊!

于是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。派人埋伏在房子里,坦克开过去的时候突然杀出来,同日本步兵打近战,然后往又笨又瞎的坦克身上塞手榴弹。可怜日本人买的是英国小坦克,设计上用来对付城市暴乱一类场景,装甲只有几毫米厚,碰到群殴只有起火的份。

乱哄哄打了一晚上,第二天,日本人派出了飞机。

停在海边的日本航空母舰派出了攻击机,炸坏铁甲列车一辆,并对普通民宅大打出手,中国最大的出版社–商务印书馆也被炸,十几万册宋元版珍贵书刊全部焚毁。

炸完之后,日军继续进攻。

翁照垣没有犹豫,带着手下同日军打巷战,上海的市民也不落后,纷纷给前线送饭送水。翁旅长心里十分有底,十九路军的另外两个师已经奉命向上海靠拢,日本的正规军总共只有两三千人,无论如何是占不到便宜的。

在十九路军对面,日本海军陆战队开始怂了。

经过二十小时激战,两千皇军已经伤亡好几百,按标准的说法,是丧失了进攻能力。为了从国内调援兵,也为了重新调整部署,日本不得不宣布,接受国际调停,暂时停火三天。

看到上海暂时停火,上海租界里的英国人和美国人松了一口气;但他们不知道,和平不会持续太久,因为两边都在准备加把劲,继续打下去。

在中国这边,南京的汪精卫终于放下恩怨,决定和蒋介石联手,共同抵抗日本的侵略。为了防止上海失利、日军顺长江进攻南京,汪总裁干脆宣布,暂时把首都迁到洛阳,什么时候打跑日本人,什么时候再回来。

在浙江的蒋介石当然不会放过机会,立刻安排成立军事委员会,由自已担任委员长,负责指挥前线军事。为了保证上任后第一炮能打响,蒋介石咬牙往上海派出了压箱底的宝贝、嫡系中的嫡系、刚刚成立的德械部队:第五军。

而在大海那头的东京,情况也相当复杂。

日本陆相是荒木贞夫,但军令部长却是博恭,由于跟天皇沾亲(远亲),这位部长大人要叫博恭王。

博恭王是海军的人,但参谋总长却换成了裕仁天皇的亲弟弟,载仁亲王。

虽然名字里有个仁字,载仁却丝毫没有一点仁的表现。不过这也不稀奇,不光他不象人,天皇一家都不是好东西,不管是裕仁、载仁还是后来的朝香宫鸠彦,个个比禽兽还禽兽、比畜生还畜生,纯属筛子滤出来的人渣。但博恭的麻烦不在载仁有多下作,而在载仁属于陆军出身。

仗打到这个份上,光靠海军是不行的,必须要陆军出兵支援。载仁对海军的亲戚十分仗义,满口答应派兵支援,派的还是主力部队,第九师团(金泽师团)和混成二十四旅团(久留米旅团)。

满心欢喜的博恭回到家里,然后缓过劲来:载仁这家伙八成没安什么好心,上海是海军挑的事,如果陆军出兵,那海军的功劳也就成了泡影,白辛苦一场。

看上去,载仁好象很大方,其实他的真实用意,是要来抢桃子。

想明白这一层,博恭赶紧找载仁再商量,表示海军对战事有信心,只要一个旅团就可以应付,而且关键的是,海军要有陆军部队的指挥权。

听完博恭的话,载仁收起和善的笑容,告诉他的远房亲戚:除了陆军的人,谁也别想指挥陆军部队,一个师团加一个旅团,海军爱要不要!

日本海军和陆军在东京打架,上海的战事也就只能拖着。虽然没有陆军支援,日本海军还是靠海空优势,把吴淞炮台炸得一片狼籍,炮台代理司令滕久寿也被炸死。等十九路军的援兵上来时,炮台只剩几门幸免于难的旧炮,其中一门竟然是一八八零年的老货。

虽然炮台被炸得一塌糊涂,十九路军还是修起了隐蔽的防御阵地。日本海军陆战队想来占便宜,被一顿枪弹打回去,日本军舰想过路,也被剩下的炮打得遍体鳞伤,只好向东京继续求救。

海军陆战队不给力,博恭也没有办法,于是继续找载仁研究,争取弄一个不伤面子的方案。在一番高超的政治艺术较量(主要是讨价还价、抹稀泥及打太极拳之类)后,两边终于搞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,既保证陆军的自主性,又保证海军的体面。具体来说,是陆军先派久留米旅团支援,海军可以指挥这个陆军旅团,但该旅团又可以指挥海军陆战队;等金谷师团到上海,则由陆军金谷师团指挥久留米旅团和海军陆战队,至于海军和金谷师团谁比谁大,由于总也谈不拢,因此暂时不提这一档子事,往上海派兵要紧。

博恭同载仁商量完毕,久留米旅团终于登上了去上海的运输船,开始他们的侵略之旅。

客观地讲,野村吉三郎是一个很有才的人。

作为日本海军里的精英,野村没有显赫的背景,他从水兵当起,一步一个坑地熬到舰长,中间还当过海军武官、军令部次长,肩膀上的中将牌完全是靠实力攒来的,绝不象载仁之类关系户。事实上他在历史书上的知名度,也远远超过博恭、载仁等不入流的上司。

九年之后,日本联合联队突袭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,太平洋舰队损失惨重,全美国更是大吃一惊,因为在此之前,日本一直在同美国搞外交谈判,且一再表示日美关系十分重要,一定要和平解决分歧,不能战争。负责表态的日本大使态度诚恳、言辞谦卑,让美国总统在内的老牌政客们全都信以为真,直到开战后才从缴获的资料里发现,这个大使早就知道要打仗,而且一直为打仗作准备,所谓和平友谊,都是骗人的鬼话;

再到后来,二战打完了,日本也投降了,不少战犯都在绞刑上找到人生归宿,那位骗人的大使却出人意料地无罪释放。原来他在美国的人缘实在太好,跟占领军麦克阿瑟的表哥很有交情,于是网开一面,顺利成为自由人;

幸免于牢的前任大使没有闲着。不用打仗就去做买卖,给一个老乡打工,硬是把生意做得风声水起,雇他的老板叫松下幸之助;最后不做生意了,改行从政,当上了日本的参议员,日常工作是重建日本军事力量,如果不是背景实在太黑,差一点当上日本的防卫厅长官(国防部长)。

这位极品大使,就是此时的第三舰队司令,野村吉三郎。

纵观野村的一生,能打仗,会做官,喜欢骗人,擅长拉关系,把美国人忽悠进坑里还有人给说情,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,几乎就没有他不能干的事,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全能型人才。而在一九三二年的二月,全能型人才野村的任务,是如何攻占上海,为海军找回面子。

作为海军中将,野村对陆战也很有研究。在听过战场形势报告后,他准确地做出了自已的判断:上海的中国守军已经大大加强,仅靠手上的久留米旅团,是不可能拿下的。

野村的判断,十分正确。

在博恭同载仁扯皮的日子里,十九路军的其他两个师已经赶到上海,分别是拱卫南京的禁军六十一师(毛维寿师)和苏州的六十师(沈光汉师),守备力量达到三万多人。这些部队通过各种办法补充了武器,又抢修了工事,正在等待日军的到来。

而在上海外围,蒋介石的新锐德械部队也在路上,包括八十七、八十八师和中央教导总队;在更远一点的外围,胡宗南、上官云相等部队都接到命令,随时向上海靠拢。很明显,蒋介石、汪精卫、十九路军等人虽然有矛盾,但在守上海这件事上,是绝对不会退让的。

对方占据地利,又是有备而来,想靠一个旅团扭转乾坤,确实有点困难。因此野村的想法,是在第九师团到来以前,利用手上的一个旅团,先拿下吴淞炮台。

拿下吴淞炮台,日本海军就能顺利通过长江,在侧面登陆后切断上海的运输,再顺着淞沪铁路打进市区;而且炮台守军不多,十分适合强攻。

野村的想法既狠毒又合理,但他没想到的是,堂堂中将的命令发下去了,久留米旅团却拒绝执行。

久留米旅团的司令,叫下元熊弥,少将衔。

身为少将却违抗中将的命令,原因只有一个,他是陆军的人,而野村是海军。

一个海军的家伙,凭什么对陆军指手划脚?!

二月七号,下元熊弥和他的久留米师旅从黄浦江顺利登陆。

为了守卫重点,十九路军采取的是收缩防线战术,具体来讲是突出两端、让开中间,因此日军十分轻松地踏上了中国的国土。感觉良好的下元自信心开始爆棚,看到野村的命令当场发飏:“我们的目标是上海市区,海军却叫我们打旁边的炮台做什么!”

带着对海军的蔑视,下元一面给野村回电报抗议,一面找东京的参谋本部告状,控诉海军瞎指挥。

收到下元的抱怨,参谋本部立刻向军令部提出严正交涉,强烈谴责海军不懂陆上作战的瞎指挥行为。军令部的博恭当然无话可说,因为现在是海军找陆军帮忙,属于求人的时候,不能撕破脸皮。

于是野村马上收到东京发来的电报,让他收回前一份命令,重新制定作战计划。

堂堂中将的命令,竟然被少将驳回来,野村十分糟心;而看到下元“修正”后递上来的作战方案,野村心里明白,他这次的作战,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。

对下元的想法,野村当然心知肚明。但他不肯领情除了面子因素外,还有更重要的原因:下元计划里有一个致命的漏洞,就是他的兵力根本不够进攻市区!

其实下元对自已的兵力并不是没有数,一个旅团不过几千人马,在大上海就象胡椒粉撒进汤里一样单薄。但问题是他的旅团是久留米来的,而久留米,是九州的地方。

九州是日本南部著名的贫民区,穷到连一贯俭省的日本人都过不下去的地步,所以九州人也极有性格,说得好听一点是朴实不讲虚礼,说得直白一些,就是野蛮、嗜杀、无耻加不要脸,为了钱连亲妈都肯插草贱卖。别人总讲一点礼义廉耻,九州人却把抢劫强奸当成光荣,你说他贪婪残忍,他会大喜过望,觉得自已尽了本份;可要说他知书达礼,那简直就是打了他的脸,非操刀子跟你拚命不可。

如此人渣,在文明社会自然是谁也不要的货色。无奈日本从明治维新起,就是靠抢劫起家,不管是抢中国还是抢俄国,向来我的是我的,你的也是我的,因此对九州人的强盗精神不仅不厌弃,还十分热爱,甚至胡吹什么“天下兵日本第一,日本兵九州第一”,意思是说不管打仗还是抢劫,九州强盗都是世界一流,凶残绝仑,毫无廉耻道德之类牵挂;后来制造“南京大屠杀”的主力第六师团,就是九州禽兽的典型代表。

下元熊弥虽然不是九州人,但出生在九州旁边的四国,性格大致类似,而久留米则是标准的九州地区。对那里的人来说,杀人放火都是很正常的事,但要说对方兵力太多自已打不过,简直就是刨他们祖坟(当然真要有好处,他们也不在乎刨祖坟)。

所以为了面子,无论如何也要打一场。

在看过战场形势图后,下元熊弥有些明白过来,自已的狂妄,确实有些过头了。

驻守江湾的是十九路军毛维寿师,这个师先前是守南京的部队,属于“京城禁军”一类角色;最坑爹的是江湾属于水网地形,到处都是河,大部队、机械化之类奢侈手段用不上,只能派步兵一批批地冲。

二月十二号,准备就绪、满心绝望的下元发了一封告急电报,老老实实承认自已兵力不足,急需增援。不过收电报的人不是野田,而是还在海上的第九师团植田谦吉中将。

即使是诉苦,也只能对陆军诉苦,绝不能把内部矛盾转到外面去。下元在这一点上,是很有觉悟的。

二月十三号,久留米旅团按计划发起了进攻。

江湾是水网地形,下元的出发阵地是一条叫蕴藻浜的河,河水不宽,但有点深,必须坐船才能渡过。

这种地形,通常对防守方是有利的,但作为陆军大学的少将毕业生,下元在进攻方面的专业素养十分到位。他利用清晨的大雾放了大量烟雾弹,趁着守军心理松懈的机会突然强渡,硬生生穿过小河,连破几道阵地,措手不及的六十一师伤亡惨重。

六十一师的师长毛维寿此时正在生病,由旅长张炎代理。张炎看到前锋失利,也红了眼,下令全师突击,硬生生堵住口子,好不容易才把战线稳下来。两边打到下午,十九路军满头大汗,下元也是疲惫不堪,于是命令停火休整,第二天再打。

夜幕很快降临。虽然是野兽,也需要吃饭睡觉,尤其是累了一天的日本兵,除了站岗放哨的,都开始呼呼大睡。他们睡得很香,但十九路军的张炎睡不着。

本来好好的战线,打了一天就被捅成窟窿,无论如何有点交待不过去。于是张旅长决定夜袭。

六十个自愿兵默默地用炸药缠满自已的身体。张长官并没有指定谁去送死,但听到需要敢死队后,他们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,为了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家园,视死如归。

这一天傍晚,敢死队员无声无息地摸掉岗哨,然后冲进日军营房大开杀戒。区区六十人显然不是对手,很快被成群的日本兵包围,接着拉响了身上的炸药,同鬼子同归于尽。在着营房乱成一团的时候,十九路军从外围也发起了进攻,里应外合,下元熊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本能地下令全军撤退,逃回出发的蕴藻浜。

久留米旅团在前面跑,张炎气势汹汹地在后面追,一直追到河岸,日本人也顾不得体面,跳上船就跑,在河中央还遭到两面夹击的“待遇”:蕴藻浜那头没渡河的鬼子不知道情况,深夜又看不清,于是也往河里开枪,不少日本兵逃出十九路军的刺刀,却没躲过自已人的机枪,糊里糊涂地死在路上。

久留米旅团惨败的时候,植田廉吉和他的第九师团加速兼程,终于赶到了上海。

虽然打败仗的是下元,但指挥官是野村,加上有参谋本部撑腰,最后划分责任的时候,居然还是成了野村的事:由于海军指挥错误,导致陆军进攻失利,所以撤掉野村的总指挥职务,改由第九师团长植田谦吉中将担任。

上海打了半个月工夫,日军已经换到了第三任司令官。

新官上任三把火,植田当然也不例外。第九师团需要时间准备进攻,植田就想表现一下自已的风度,于是给十九路军和上海市政府寄去最后通牒,要求十九路军两天内撤出上海,否则后果自负。

来到中国的土地,然后命令中国军队撤出去,植田觉得自已很牛,很有范,很拉风。而收到通牒的十九路军也很平静,很低调,低调到根本不想理他。

十九路军不理植田,是因为他们看不起第九师团。

二月十四号的时候,蒋介石的第五军赶到上海,包括两个师和一个中央教导总队全副武装,由中央陆军大学教育长张治中指挥,已经进入战线,同十九路军并肩作战。

张治中指挥的第五军,是蒋介石最早成立的德械部队。

虽然因为国家穷,装备不上太多重武器,只相当于德军轻装步兵师的标准,但在轻机枪都少见的中国,能有制式化进口武器和外国教官,已经算得上是装备精良了。蒋介石刚刚把第五军配齐训好,想让它起到种子部队的作用、带动中央军走向正规化,日本人就不依不饶地打了进来。

鬼子都打进上海了,自己却拿着最精良的武器吃白饭,第五军十分坐不住。蒋介石本来还想保存实力,在张军长等人强力要求下,终于还是与时俱进地转变了观念,同意让第五军上战场。

收到增援的电报,蒋光鼐心里十分有数,蒋司令这回动的是真格,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支援前线,对日本人的最后通牒当然不会在乎。他把张治中安排在江湾以北的左翼,而十九路军则在右翼,两边相互扶持,一同抵抗日本的侵略。

二月二十号,第九师团进攻了。

由两个步兵旅团、一个山炮联队、一个野战重炮联队、一个攻城重炮中队、两个高炮中队和一个装甲战车中队组成的第九师团,向上海发起了进攻。

炮火连天、喊杀遍地,植田整整打了两天,目标仍是十九路军镇守的江湾。两天后,他想明白了,要换地方。

虽然江湾离市区很近,但这个地方极其坑爹,到处都是水塘,重炮打上去没啥效果,坦克也开不进去,而十九路军修了不少暗堡,专门躲在角落打黑枪。植田的火力很猛,但步兵冲不过战线,一切就都是白搭。

因此植田决定,转移攻击方向,对左翼张治中守卫的庙行南面发起进攻。

二月二十二号清晨,日军第九师团突然集中火力,对庙行打出几千发炮弹,然后飞机轰炸投弹,最后是步兵在炮兵伴随下冲锋。张治中的第五军火力不如日军,一线阵地很快被突破,八十八师师长、黄埔一期毕业生俞济时和副师长李延年立刻调动预备队,同日军展开拉锯战。

毕竟是中央军里的精锐,俞济时在付出九个营长、二十多个连排长的代价后,硬是把日军赶出了阵地。可植田也不是好打发的,看到南面不好打,立刻重整兵力,对北面发动进攻。

张治中很清楚,庙行是不能丢的,否则日军就要中央突破,于是下令八十七师的孙元良旅跟进,支援俞济时,而在孙元良的身后,是总预备队,中央教导总队。

孙元良很快同日军缠到一起,然后张治中又收到求援报告:敌军进攻猛烈,请求增援!

日本人攻势如此凌厉,张治中也是措手不及。但现在还不到动用预备队的时候,他决定把八十七师另一个旅也拉过来,增援孙元良。

八十七师的另一个旅,旅长叫宋希濂。

在未来的战争里,黄埔学生们都会脱颖而出,有的历尽艰辛成为一世名将,有的战殁沙场,也有人在枪林弹雨中磨尽了锐气,成为碌碌无为的庸人。但此时,他们都是合格的军人。

宋希濂的任务是接替十九路军防守蕴藻浜。张治中当然不可能把整个旅全调走,他的命令是抽一个团增援。

宋希濂当然应该服从长官的命令,但他也提了一个问题:一个团有用吗?

听到宋旅长的问题,张治中沉默了。一个团的兵力确实有点少,更重要的是,宋希濂的位置离庙行比较远,加上有敌机轰炸,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赶到战场,而孙元良能坚持的时间,恐怕只有一个小时左右。

看到张治中沉默,宋希濂提出了自已的想法:主动进攻,从侧面解围。

 

转自天涯:红潮笑笑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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