革命年代其实很精彩(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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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迅先生当年可不是官方宣传的主流,经常被当成不爱国分子批评,类似现在批精英。事实上他对党国好像也没什么感情。

所谓革命,绝非是一群人打赢了另一群人,或者一个 战胜了另一个 。看历史的时候,仍然需要了解一点人文,才能更好地理解每一代、每一时期的变化。

鲁迅对国家民族的贡献不在于他杀死多少敌人,而是破除旧文化的束缚;他从来也没有亲日,但是努力告诉我们说,要学习日本人的认真精神。事实上我们至今也没能做到这一点,因为认真研究是很费精神的,而信口开河或看些网络段子则是很轻松、很愉快的。

汉字不灭、中国必亡的口号,在计算机刚普及时也有人提出过,把这个当成“一生最大的瑕疵”,实在是过于偏激。鲁迅的年代里,苦于汉字构造复杂、教育普及困难,因此提出要把汉字拉丁化、同世界接轨,这个想法后来演变成汉字简化和拼音化方案,这是技术上的发展,根本不是什么罪过。后来计算机出来的时候,因为汉字无法输入电脑,普通人很难普及,也有人提出过这个口号。在经历了几年的研发之后,有人用汉字输入法解决了这个问题,不然我们今天仍然要用拼音打字上网。

蒋介石当然不是滥用感情的人。他一生坑人也被人坑,但有两个结拜兄弟是始终信任的,一个叫陈其美,另一叫黄郛(音服)。陈其美是从前的上司,已经在革命大潮中被刺杀了,而黄郛则因为济南惨案,被推出来顶罪撤职(在蒋委员长波澜壮阔的坑兄弟生涯中,这一次是真心的不得已)。

黄郛在现今名气不大,但当年北洋军阀当政的时代,他曾经是代理内阁总理,也算是当过国家元首的人,心机、谋略都深得蒋介石佩服。在和蒋小弟一块共事的日子里,他不止一次跟蒋介石提过,你一定要有杨永泰这样的人辅佐,杨永泰是个奇才,能帮你成大事!

虽然几次变脸,虽然立场不定,蒋介石深信黄郛的眼光,同样也相信那个叫杨永泰的人,一定可以帮助自已解决眼前的难题。

果然,在看过全国形势图之后,杨永泰和蒋介石一样,对未来充满悲观。在他看来,李宗仁、冯玉祥、阎锡山、张学良四路大军阀,加上其他各路小军阀,已经严重危胁到蒋介石的中央军,必须立即剪除。

意见很好,很正确,但是,该如何动手呢?

杨永泰笑了。凡事一步步来,不能着急。

一九二八年六月,不等张学良宣布归顺,蒋介石已经提前做了准备,邀请冯玉祥、阎锡山、李宗仁等人来北京,开北伐善后会议。

革命军阀都是很讲究的,说到自已都是东成西就、光辉正义,讲起别人全是东邪西毒、不算玩艺。几个老大分起地盘军费比什么都积极,一到实在的地方就立刻拖起来,有的生病,有的支支吾吾,费了好大劲,才把人召齐,然后扯了几天皮,决定成立一个编遣委员会,负责今后的裁军任务。

对这种议而不决、决而不果的事情,蒋介石并不意外。大家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典型,护自已的地盘是天经地义的反应,几个人要是主动交枪、在南京喝茶养老,那才叫意外。

谁都也没打算开会能开出什么结果。在杨永泰眼里,这次会议最大的收获,是摸到了几个人的底:冯玉祥得到的地盘最少,所以愤愤不平;阎锡山拿到平津一带富庶地区,非常心满意足;野心最大的,是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桂系。

以领导的身份,蒋介石开始了平生第一次全国性福利分房。他宣布,冯玉祥为中华民国军政部长,阎锡山为内政部长,李宗仁为军事参议院院长。

有人分官发工资,总不是件坏事。然而几个人拿到中央领导的任命书时,全都皱起了眉头,因为任命书的最后,有一行小字:请到南京办公。

对这种杯酒释兵权的把戏,大家心里十分清楚,也都有一个共同的对策,就是不去。理由当然多种多样,有说地方军政繁忙的,有说自已生病的,总之南京很好,我们很支持委员长,下次再见。

正当大家都在推来推去的时候,有一个人真的跑来南京上班了,西北军的冯玉祥。

对冯玉祥的主动上钩,蒋介石也是十分诧异,因为在北伐的时候,分地盘最少的就是他,最有怨气的也该是他,怎么算也不该轮到他支持中央。可事实确实摆在那里,老冯带着几个随从,挑着铺盖乐呵呵到了南京:贤弟我来上班了,办公室在哪里?

带着对自已智慧的感动,蒋介石赶紧给冯玉祥安排地方,同时送上另一顶含金量十足的官帽:行政院副院长。

阎锡山和李宗仁更看不懂了,蒋介石到底搞的是什么名堂,怎么轻轻松松就把冯玉祥骗下水了呢?

其实,事情的真相并不复杂,虽然北伐时受了委屈,冯玉祥还是很支持蒋小弟的。

早在大革命的时候,冯玉祥就把女儿冯弗能送到了莫斯科读书,小冯同学很快找了个男朋友登记同居,那位帅哥叫蒋经国。虽然冯弗能这时已经回国了,一对鸳鸯被革命的大棒打得昏头胀脑,但大家始终认为,冯司令和蒋委员长应该算儿女亲家。

冯玉祥早就看出蒋介石是个人物,因此拉上阎锡山,力挺他复出北伐;对冯司令的大力支持,蒋委员长也是心里有数,马上跟他八拜为交,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愿同月同日坑他死,马屁拍了一箩筐,搞得冯玉祥晕晕乎乎,以为蒋司令跟自已真的贴心。张作霖退回东北,冯玉祥一心想拣桃子,蒋介石却以制衡桂系为由,把阎锡山派去接收地盘,冯玉祥恨阎锡山恨到骨子里,居然没对蒋介石有什么怨言。

稳住冯玉祥,蒋介石又去哄阎锡山,他派何应钦给阎司令带话,只要阎司令来南京,愿意给他一个有油水的位置,叫编遣委员会经理处主任。

这里要顺便提一下,何应钦本来是跟白崇禧勾搭过的叛将,蒋介石出山后立马把他撤职查办,然后大骂一顿:我没了你照样上来,你没了我啥也不是!

被骂得垂头丧气的何应钦只好认错归队,重新在蒋校长屁股后面亦步亦趋。蒋介石十分得意,所谓使功不如使过,犯过错误的何应钦做事小心翼翼,指一步拜一个地方,再也不敢使小动作了,比犯事前还好用。

八年之后,正是这个错觉,差点送了委员长的命。

何应钦当然想不到八年后的事情。他此时正在太原,劝阎锡山去南京开会。

阎锡山当然不会把小小的主任放在眼里。可何应钦的一句话让他改了主意,“经理处主任,可是负责全国军费分配的啊!”

贪财的阎锡山立刻两眼放出光来。作为山西第一号土财主,阎司令对钱有着本能的热爱,加上何应钦在旁边说好话,以蒋 把平津交给阎司令的实例,说明阎司令在蒋 心中的交情着实不一般,最后还加上一句,“阎长官要是不去,这个位置可就便宜别人了哟!”

所谓别人,是指蒋介石的结拜兄弟冯玉祥。

听到有人跟自已抢钱,阎锡山果然动了心,不过他还是留了一手,表示自已只是去南京开编遣会议,开完会还是要回太原的。对阎长官的表态,何应钦满口应承:阎长官爱去哪里、爱去多久,都是长官的自由,小何决不干涉。

又想拿好处,又怕上大当,阎锡山疑神疑鬼地也来了南京。

两个人一来,李宗仁自然也不能不来:天知道这几个人在南京,会不会商量些对桂系不利的事情呢?

经过一番周折加忽悠,终于在一九二八年底,几家大军阀又在南京碰头,研究裁军问题。

对裁军,大家其实都有共识,就是可以裁你的、不能裁我的;因此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裁军会议,什么结果也没有,唯一的结果就是,蒋介石把冯玉祥也得罪了。

说起来冯副院长真是冤枉。蒋介石想让大家都裁军,就搞了个两面派的手段,先让冯司令编个方案,说自已一定会支持,转脸又跟阎锡山咬耳朵,叫阎锡山也搞个方案出来。最后老冯窜在最前面,搞了个自已和蒋介石两家得利的方案,蒋介石却支持阎锡山,把他晾在一边,弄得大家都对冯玉祥不满意。

吵了半天,最后蒋介石宣布,从二九年三月起,按照阎长官的方案开始裁军,所有总司令、总指挥全部下岗,由编遣区办事处正式办公。

刀子开始割到肉上,所有人都急了。阎锡山第一个反应过来,立马找蒋介石泡到一个出差名额,急如星火地跑回山西。

冯玉祥也不示弱。虽然要不到出差名额,冯长官却会生病,很快宣布自已得了疟疾,在屋里披着两层被子烤火,还一个劲打哆嗦喊冷,嘴里胡话一串接一串。

这一招从古至今,都是准备造反的不二招数,如果大家有印象的话,当年的明成祖朱棣也是它的忠实用户,蒋司令和其他军阀都熟读史书,实在不应该觉得陌生。无奈冯司令的演技出神入化,硬是骗过了几条老狐狸,正当大家都为他的身体担心时,冯副院长已经偷偷渡过长江,溜出了南京。

费劲搞了小半年,什么效果也没有,反而得罪了冯玉祥,蒋介石和杨永泰只好重新坐下来,研究如何收场。很明显,想好言好语劝他们下岗,效果可以忽略不计,而要真刀真枪解决那帮人,又没有实力。

蒋介石很失望,杨永泰却不沮丧。他告诉蒋介石,想一夜之间扫平全中国是不可能的,但只要一个一个来,统一并不是件难事。

西北的冯玉祥最穷,所以用钱可以收买;华北的阎锡山贪财,眼光又短浅,只会投机,不着急下手;只有李宗仁的桂系最麻烦,从广西到湖南湖北都是他的地盘,位置敏感、实力雄厚,必须尽快解决掉,否则一旦坐大,后果不堪设想。

虽然桂系是支持蒋委员长发动清共大屠杀的坚定盟友,虽然李宗仁是他的结拜兄弟,蒋介石却对解决他们没有丝毫心理障碍。相反,他对杨永泰的分析十分赞同,并决定分头击破、干掉李宗仁兄弟和他的桂系。

啥叫兄弟?兄弟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!不把刀插在你两肋上,你永远也不知道,我蒋中正是什么人!

对桂系的第一枪,打在湖南。

经过几轮北伐内讧,唐生智已经被赶跑,此时占据湖南的是桂系军队。桂军当然不会主动招惹蒋介石,但问题是湖南省 鲁涤平却想跟蒋介石眉来眼去,换个领导求进步。蒋介石当然是求之不得,给他送了点弹药表示支持,没想到桂系的耳目十分灵敏,马上就知道了。

这时李宗仁还在南京开编遣会议,武汉的何健(此时他是桂系手下)已经派出兵来,把鲁涤平赶去了江西。李宗仁知道事情不妙,在第一时间逃到了上海,严防老蒋暗算。

戏还没开唱,台子就被人砸了,蒋介石十分恼火,只好提前动手收拾桂系。他先找远在东北的张学良,建议他不要插手这些事情。

张学良的反应非常良好:我跟李宗仁没什么交情,你们随意。

再去找冯玉祥。知道冯大哥的西北缺钱,蒋介石立刻送去大笔银洋,还表示要和冯大哥一块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。

冯玉祥本来还在生气,但看到白花花的大洋,心也就软了,同意服从中央。

阎锡山那头就更好说了。蒋介石明明白白地告诉阎老西,只要解决了和桂系的私人恩怨,桂系在华北的地盘肯定归晋军,整个北方都由阎长官一手包办,条件是你别插手!

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接收华北,阎锡山十分开心。

收拾完三路大佬,蒋介石还有最后一块心病:广东的粤军首领李济深。

李济深虽然是广东派,但跟广西派一直同进同退,说是穿一条裤子也不夸张。桂系在广西根基深厚,如果同广东联手对抗中央,蒋介石就是把湖南湖北全部拿下,也没有办法斩草除根。

此时国民党要开三大,李济深正同一帮广州代表来开会,李宗仁赶紧告诉他们,千万别去南京,蒋介石要对我们动手,去了就回不来了!

李济深吓了一跳,当然不敢去南京。蒋介石看到事情不妙,马上找到蔡元培等名流,赌咒发誓为了党国的三大能正常召开,需要他们居中调解,请李济深来开会;并以人格保证,绝对不会对李代表做什么事情。

在蔡元培等人的承诺下,李济深来到了南京。当然他很快就明白过来,蒋委员长的人格,其实就是没有人格。

因为他马上就被扣起来了。

被抓起来的李济深最开始还有幻想,希望广东系的手下能说几句话;没想到广东省竟然是一片平和,仿佛没他这个人一般,因为蒋委员长有令:服从中央,官加一等!

大家都喜欢做官,所以李司令就在南京多休息几天吧。

正当李宗仁在上海心惊肉跳的时候,华北又突然传来坏消息:白崇禧已经完蛋了。

本来桂系在华北是有不少地盘的,由白崇禧带兵坐镇。可问题是桂系的原班人马并不多,到华北打仗的,都是打唐生智时收编的湖南部队。蒋介石什么人马也没派,只让唐生智带着钱去看老部下,大家一看老领导来看他们了,还带着大批金条银元,立刻二话不说,起兵造反。

可怜的白崇禧还没明白怎么回事,就成了光杆司令,要不是他应变能力强、临时化装逃跑,估计性命都会送掉。

没有华北和广东,桂系等于断了头和一只脚,李宗仁终于坐不住了,从上海坐船来到广东,准备去武汉指挥。可是老天爷偏偏不肯给他面子,天天下雨,飞机没法起飞(也可能飞行员被收买了),李司令只好去广西。

李宗仁去广西,李济深呆在南京,杨永泰则到了香港。在香港有个他想见的人,叫俞作伯。

虽然桂系几个将军都是有名的团结,但既然有团结的,那就有不团结的,也有被排挤和孤立的。

俞作伯,就是那个被李宗仁等人联手排挤孤立的牺牲品。

作为蒋介石的首席军师,杨永泰显然没有兴趣研究俞作伯为什么搞不好团结,他只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话:“想不想打回去?”

呆在香港天天算房租的俞作伯顿时大喜:“想!”

很快,俞作伯就去了武汉,他要找一个老朋友,桂军的李明瑞。

李宗仁不在,事情其实很好办。

李明瑞在武汉日子并不好过,手下几个军长都是湖北系的本土派,平时跟他一直就不对付,正好总指挥生病,叫李明瑞代理一段时间。

于是李明瑞召集手下,说要开军事会议,然后把所有人全部抓起来,宣布拥戴南京。可怜的桂系还没来得及发表反对意见,就被人踢出了湖北。

失掉湖北之后,桂系只剩下湖南和广东可以支撑,李宗仁心里十分紧张: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呀!

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。蒋委员长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只有一个原则,就是趁你病要你命,绝不打折,毫不手软。他在收拾武汉的时候,已经派人找了湖南的何健,希望何司令能高抬贵手,不要对抗中央。

何健是李宗仁的部下,所以蒋委员长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,只要何司令不要动作太大就可以了。没想到何司令也喜欢做官,一听蒋委员长有更大的官、更多的钱,马上表态,坚决拥护蒋委员长,绝不允许广西军阀威胁中央!

自已辛辛苦苦提拨的何健居然会造反,李宗仁顿时内牛满面。还没等他缓过神来,广东的陈济棠、陈铭枢已经宣布归顺中央,同他彻底划清了界限。

不到半个月工夫,桂系就从威震大江南北的名门望族,堕落成四面楚歌的广西土番。李宗仁刚要准备排兵布阵,手下几个主力将领胡宗铎、陶钧、夏威居然宣布,立刻下野留洋,把部队全部留给蒋介石“听候改编”,于是广西的兵也成了蒋介石的部下。

很明显,在人事工作上,委员长是花了大本钱的。

除了白崇禧和黄绍纮,自已已经没有可用的人,李宗仁欲哭无泪。还没等他抒发感概,反水的何健就亲自率领部队,轻车熟路地攻进了桂林,六月份梧州也被打了下来。可怜的白崇禧一路苦撑,实在是招架不住,最后也不说什么战线不战线了,几个人夺命狂奔,一直逃到越南,好容易才拣回性命。

看到蒋委员长用钱如此到位,围观群众忍不住伸出大拇指,纷纷点赞:厉害,太厉害了!

桂系就这样成了第一只被宰的白鸭,大家也都认识到了蒋介石的手段。不在乎你兵多将广,只要手下的将军肯开价码,那些兵连同地盘早晚都是我的!

桂系完蛋,下一个目标是冯玉祥的西北军。

清共之后,蒋介石最大的敌人成了桂系李宗仁,于是两家很快反目成仇,并终于大打出手。对他们的冲突,毛泽东是非常满意的,为此还填了一首词:

《清平乐 蒋桂战争》

风云突变,
军阀重开战。
洒向人间都是怨,
一枕黄梁再现。

红旗跃过汀江,
直下龙岩上杭。
收拾金瓯一片,
分田分地真忙。

桂系完蛋,下一个目标是冯玉祥的西北军。

西北军,是当年的中国里,一支非常有“特色”的奇葩。

作为一名有上进心的军阀,冯玉祥从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,一支军队要有自已的信仰,没有信仰的军队只是散沙,经不住强大的考验。清军如此,北洋军阀也是如此,自已可千万不能变成“如此”。

在选择自已亲军的信仰上,冯玉祥很是下了工夫。起家的时候马列主义还没搞出名堂来,冯大帅长得又不象佛祖下凡,不适合推广白莲教一类传统文化,冯司令于是决定,要选一门给力的宗教作为建军思想,团结西北军的凝聚力。

利用宗教搞军队,自古就不乏先例,象白莲教、弥勒教都是农民起义的好工具。但时代已经进化到二十世纪了,冯司令自然也要与时俱进一下,他选的建军思想,是基督教。换句话说,别人烧香拜佛、求丹问药的时候,冯大将军正领着一帮五大三粗的西北汉子,在教堂里听牧师布道,甚至拿水龙头给大家施洗礼。

在上帝的保佑下,冯玉祥的西北军不断壮大。为了保证队伍的忠诚,冯督军不仅对军纪抓得极严,不让手下有任何生活作风问题,而且经常敲打下属,动不动就要他们罚跪、罚站,保持自已的权威形象;西北军也果然出了好几位剽悍的战将,比较有名的是韩复榘、石友三、孙良诚、孙连仲,号称“韩石二孙”。

说到韩复榘,冯玉祥总是带着暖暖的微笑。

韩复榘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兵,特别老实,从来说一不二,跟着他屁股后面站岗放哨、冲锋陷阵,心情不好还可以叫来痛骂一顿,小韩同学从来没有半句怨言,总是低着头挨训,象面团一样任他搓来搓去。对这种又能打仗、又能解气的好下属,冯玉祥当然特别关照,把他当成自已最心腹的亲信。

全世界的人都可能对我变心,可小韩不会,他是我带出来的兵呐!

另一个让冯玉祥自豪的手下,叫石友三。

石友三的特长是练兵,而且不是一般的练,是把新兵蛋子练成精兵,练得部队打仗如龙似虎,平时也是军容楚楚。据说冯玉祥最喜欢干的事,就是有客人来的时候叫上石友山,请他们检阅部队,同外国的仪仗队都不相上下。

对给自已长脸的下属,冯玉祥自然也是亲近有加。韩复榘、石友三是他最信任的两大心腹,相比之下,孙良诚和孙连仲虽然也朴实能打,却同他隔了一层。

蒋介石在同李宗仁大打出手的时候,冯玉祥并没闲着,他带上大军来到战场边,然后坐在地图旁,每天喝大碗茶听消息。

蒋介石很希望冯玉祥来帮忙,可冯玉祥啥也不干,连个表态支持的电报也不发。蒋委员长立刻明白背后的意图:他在观望。

如果蒋军赢了,冯司令会打李宗仁;同样如果李宗仁赢了,冯司令也会对蒋军来一记闷棍。冯司令又不是二八少女,心思没有那么复杂,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。

面对盟兄的不仗义,蒋介石当然是极为光火,但杨永泰却很悠然。

蒋介石很生气,因为他觉得冯玉祥好歹也算儿女亲家,平时可以明算帐,碰到打仗这么大的事,至少应该发个电报吱一声,帮忙捧个人场才对。

杨永泰很悠然,因为老冯已经是十几万人马的大明星了,又不是四处求戏的小演员,蒋司令一分钱出场费都不掏却要别人亮相,实在有点强人所难;再说你家儿子连花轿都没抬一顶,就泡了老冯家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,算起来人家已经吃了大亏,凭什么还要给你捧场。

大家都是狐狸窝里出来的,非要逼着别人不讲聊斋讲论语,确实有点强人所难。

蒋介石很窝心,他背后是大批虎视耽耽的西北军,你不能打他,他却随时可能来打你,实在不是件好事情。

看到蒋介石不开心,杨永泰告诉他,其实既不用打,也不用防,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,是请客吃饭。

蒋介石皱起了眉头。他也想请冯玉祥吃饭,好好谈谈对付李宗仁的事情,可冯老狐狸精得很,生怕有人搞鸿门宴,根本不肯从窝里出来。

“你说得很对,”杨永泰笑了,“不过不是请冯玉祥,我们要请的人,是韩复榘。”

朝复榘的大军就驻在湖北边上。过了不久,韩 收到一张请阑,原来是蒋司令表示,难得冯大哥的人马就在旁边,不如来武汉吃个饭,活络活络感情吧。

如此重要的外事活动,韩复榘当然要上报领导,由冯长官决定是不是去吃饭。

对蒋介石的请阑,冯玉祥是这样理解的:西北军屯兵边界,又不肯表态支持哪一边,蒋介石显然怕他搞突然袭击,所以才用请客的办法摸底。本来按对等原则,蒋介石应当请他吃饭,但有李济深的先例,冯司令显然不会赴鸿门宴,为了避免拒绝的尴尬,只好请韩复榘走一趟,表明友好的态度。

所以,蒋介石的这顿饭,有着重要的外交意义,关系到两家的传统友谊和未来发展,韩复榘除非出车祸被撞死,否则一定要去赴宴,不然就显得自已心怀不轨,很容易导致不必要的误会。

想到蒋小弟同桂系辛苦打仗,自已却不帮一把手,冯玉祥也有点不好意思,于是告诉小韩同学:

“叫你吃饭你就去吧,记得多看看他那里的情况,回来跟家里汇报!”

韩复榘当然知道长官的意思。他带上几个随从,来到武汉见蒋介石。

通常来讲,人际关系的第一句都是废话。但蒋司令却着实有点热情,因为从头到尾,他说的全是废话。

蒋介石招待韩复榘极为热情,对冯大哥的这位亲信,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。他拉着韩复榘上了酒桌,宋美龄亲自在旁边坐陪,大家轮流给韩复榘敬酒,张口闭口夸他是“常胜将军”,除了奉承就是奉承,不停地请他赏光多喝一杯。可怜的小韩同学脸涨得通红,手也哆嗦得不听使唤:这辈子只有在冯司令手下当牛当马,什么时候享受过如此高级的待遇!

一顿晕乎乎的饭吃完,韩复榘全身的骨头都轻了三分。走的时候,蒋介石热情地献上了一张几十万大洋的支票:都是一家人,西北军的弟兄们清苦,这点钱是给冯大哥的劳务费,有劳韩将军帮我带过去,别见外啊!

吃完那顿荣耀一辈子的饭,韩复榘飘乎乎地回到河南。他当然不会私贪大洋,老老实实地把钱上交给冯玉祥,然后汇报蒋介石的情况;当然,我们有理由相信,有些细节是可以省略的,比如蒋委员长的拉拢和夸奖。

冯玉祥很满意。在他看来,蒋介石给韩复榘面子,就是间接给自已面子,为的是保证他不趁火打劫。

蒋介石很满意。他没有多说什么,但他相信,自已想说的话和想起的作用,已经全部达到了目的。

韩复榘也很满意。蒋介石的举动告诉他,其实自已不光只是一个跑腿的手下,还可以更加上进一些,例如开衙建府,例如独当一面,例如自己做自已的司令官。

冯长官一手提拨了我,对我恩重如山。可在冯长官手下拚死拚活,仍然经常被骂被罚跪,还去掉了我的二十师师长职务;同蒋介石只吃一次饭,蒋司令就对我勉励有加,还让夫人给我敬酒。

忆往昔峥嵘岁月,韩复榘的心情此起彼伏:我也是男人,凭啥不能象男人那样雄起地活着?!

那个人确实对我好过。可走出这一步,我就可以不用当众罚跪、不用挨骂,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过日子,想要钱的时候就会有钱,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,想当师长当师长,想当军长当军长。

冯长官,谢谢你对我这些年的栽培,我不是忘恩的人,不想翅膀一硬就飞走。可我也想象男人一样好好活着,满足我并不过份的七情六欲,维护我从未有过的尊严。

你永远是我的好领导、好上级,只在我心里。

再见了,冯长官。

二九年五月二十二号,韩复榘发出通电,宣布拥戴蒋介石,同他一并发电的,是冯玉祥最为得意的另一名亲信,石友三。

作为重情义的西北汉子,他们都忠诚过,也都全身心付出过。但是没有办法,冯司令太苛刻,而现实又太诱惑,在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之间,他们选择了做两只小小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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