革命年代其实很精彩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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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十九号,湖南酃(读líng)县中村。

虽然被开除党籍,毛师长仍是革命军的灵魂人物,所有人也仍然听从他的命令。面对前方变幻不定的形势,毛泽东下令,大军停止前进,休息一星期。

军队于是停下来,真的休息了七天。这七天里,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,只有毛泽东在忙碌:他把队伍分成两部分,轮流给他们上政治课,讲革命任务,讲中国形势,讲分田地的原因和方法。

  早春三月,地里还没有插秧,所有人都坐在干稻田里,挂着子弹、掮着枪,听毛泽东讲课。这批学员里有开国元帅罗荣桓,有开国大将谭政,以及无数上将、中将、少将,当然,更多的是有名或无名的烈士。

客串教员的毛泽东没有白费力,他在酃县得到一份意外的礼物:原来上海中央去年十一月份开会时,给毛泽东的处分是“开除政治局候补委员职务”,而不是开除党籍;换句话说,毛泽东仍然是党员,只不过不在政治局而已。传圣旨的周鲁当时也在开会,匆匆忙忙记错了,可黑纸白字的文件是不会错的,一路传达到湖南,最后送到毛泽东的案头。

看到中央文件,所有人都有一种想绞死周鲁的冲动:半吊子革命家害死人啊!

上完七天政治课,毛泽东光荣地恢复党员身份,继续带队闹革命,手把手地教大家如何“打土豪、分田地”,慢吞吞地行军,按他的速度,估计走到年底也走不到长沙。

他并不着急打长沙,上海中央也不着急要他打长沙,此时已经有了更为重要的任务:同朱德会师。

在中国革命史里,有很多历史性的革命行动,凡是参加过行动的,统统都可以在资历上多一道光环,作为评资格的重要依据,例如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或长征等。跟着毛主席打井冈山固然很出彩,但最重要也最光荣的资历,却是参加南昌起义。

算上背后帮忙或赶来入伙的,这场起义一共出了八位开国元帅、六员开国大将,可以说是将星闪到眼花。但你如果认为这种事情投资收益比极高、也想参加一把的话,我劝你还是找其他事情做比较合适,因为起义军的伤亡率实在太高,能活着走到最后的人实在太不容易,指望从这里面捞一把,还不如投胎去做大熊猫。

从二七年打响第一枪后,朱德、叶挺就一直在苦战。按照中央的计划,他们应该转移到广东,然后依托海港、东山再起;大军于是在重重堵截中退往广东。

能去广东其实也是费了大劲的。张发奎一度想派兵追剿,亏得他手下的第四军参谋长叶剑英是秘密党员,故意劝他保存实力,跟着叶挺、贺龙的部队去广东,顺便抢地盘(这一招后来蒋介石也用过),这才少了一支追兵,集中力量冲破蒋介石的堵截。

张发奎实在是做了一笔亏本生意。他没能拿到广东的地盘,反而在二十五师参谋长张云逸的劝说下,派卢德铭当了警卫团团长,结果这个团成了毛泽东秋收起义的主力。当然,卢德铭和张云逸都是秘密共产党员。

但叶挺和贺龙的处境仍然险恶无比。没有时间整顿,没有侧翼后援,队伍才从南昌出发,蔡廷锴就拉走了五千人,占总数的四分之一;四天后部队到临川,已经减员七千人;大军经会昌、瑞金转战福建,继续往南冲,叶剑英赶来归队的时候,他们一路南下,一路伤亡。

九月中的时候,起义军终于冲到广东三河坝,由朱德断后,主力前往潮汕、海陆丰,争取占领出海口。

虽然后来的资格很老,但实在地说,朱德在那个时候,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。

共产党人需要他参加起义,无非是利用他的滇军关系,起义时的任务是跟几个滇军团长吃饭拖住他们,并不认为这个人有多大才能,一路上也只负责些后勤宣传工作。让他断后,是因为前方有劲敌,需要把周恩来、叶挺、贺龙等所有正牌主力都调上去。

十月三号,国民党钱大钧带着三个师的兵力赶到三河坝,准备包抄起义军的后路。

十月三号,钱大均进攻,被朱德打退;

十月四号,钱大均进攻,又被打退;

十月五号,钱大均继续进攻,仍然被打退。

三天惨烈的阻击战,朱德的部队伤亡惨重,被钱大均三面包围。支撑他们拚死作战的信念只有一个:背后就是主力,一定要守住主力的后方!

正当朱德竭尽全力的时候,前方突然传来消息:主力不用掩护了,因为主力已经在潮汕全军覆没,叶挺、贺龙、周恩来、聂荣臻等人都下落不明,现在他们的任务是在成为包围圈里的饺子馅以前,赶紧逃出去!

朱德不知道,当他在后面拚命顶住钱大钧的时候,叶挺正在前方同薛岳打得你死我活。眼看就能大获全胜,没想到一线的欧震突然反水,顿时被彻底翻盘,大军全面溃败,进军海陆丰的计划也成了泡影。

来不及悲痛,也来不及打听战友的生死,朱德匆忙间收到消息,又匆忙地带着残兵突围跑路,远离广东的血火地狱。

司令副司令都不见了,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。一路上不断有人逃散,师团级干部几乎全部走光,只剩下一个团参谋长王尔琢留在里面,营长连长自然也是跟着跑,还纷纷带上手下的队伍。最后朱德忍不住了,在一个叫天心圩的地方召开大会,告诉大家说,谁要回家可以,但是我老朱一定会坚持下去!

朱德讲完了,另一个人登上讲台,他的名字叫陈毅。

在起义大军里,陈毅也是个不起眼的角色。他先前是张发奎二方面军教导团的准尉文书,八月一号还在武汉,听到消息后跟教导团去南昌会合,结果被张发奎缴械清理,连夜逃出来追上队伍。由于大军官多兵少,周恩来只分配了一个团指导员的工作给他。

在最困难的关键时刻,小小的陈指导员站了出来,慷慨激昂地告诉每一个人,要做胜利的英雄,也要做失败的英雄,一定要革命到底!

一个朱德,一个陈毅,加上团参谋长王尔琢,三个人的坚定信念稳住了队伍,大家终于恢复了信心。几万大军到此时只剩下八百人,没有叶挺,没有贺龙,没有周恩来,他们只剩下朱司令和陈指导员,带着一门迫击炮、两挺机枪和两挺冲锋枪的“重”武器,开始了继续流亡的路程。

向朱德伸出援助之手的,是他在滇军的老同学范石生。

范石生,滇军军阀。

同朱培德不一样,范石生属于那种劣迹斑斑的军阀。在广东的时候,四处胡作非为、欺行霸市的滇军就有他,拚命刁难黄埔军校的也有他。范军长不仅个人品德不好,经常吸大烟(鸦片),而且还特别嚣张跋扈,曾经当众打过蒋介石的耳光!

不管从哪个角度上看,范石生都属于那种典型的坏人。但不管范同学有多坏,他还是讲交情的,对范石生来说,同蒋介石搞好关系固然很重要,但义气更重要,如果老同学朱德需要帮忙,冒险得罪一下领导也无所谓。

朱德没敢找范石生帮忙,范石生却主动找到了朱德。面对老同学的困境和蒋介石的封赏,范石生做出了毫不犹豫的选择:他让朱德改名王楷,然后把部队全部“收编”成“手下”,配上一块安置的地盘,再不惜血本地给朱德装备大批弹药(每支步枪两百发、机枪一千发子弹),又送来大洋、军装,让朱德好好休整。

朱德快乐地在范石生的地盘住了下来。两个月后,范石生的教导团团长向蒋介石告密,在南京的巨大压力下,范石生向朱德通报了消息,又送上一大笔军饷,让朱德火速离开。

不管从哪个角度,范石生的选择都是绝对的赔本买卖。他亏了好几万大洋和大批枪弹,还严重开罪了蒋介石,但范石生没有丝毫后悔。同朱培德一样,他没有违背讲武堂留下来的那份义气。

一九二八年一月,朱德、陈毅带着休整扩充的两千多人,带着范石生补充的大批枪弹、大洋,伪装成“国军”(衣服都是现成的)来到湖南宜章。

宜章县城对“国军”大部队自然不敢怠慢,赶紧组织酒宴,为官长们接风洗尘。酒过三巡,这伙国军突然亮出枪,顶在所有人脑门上,然后亮出自已的旗号:工农革命军第一师!

宜章城就此轻松拿下,成为湘南苏维埃政府的办公地点。

南京对这伙“共党”当然不会放过,马上派出大部队围剿。朱德虽然能征擅战,却拚不过蒋介石的大军,苦苦支撑了两个月,又面临被围攻的境地,只好继续撤退。此时没有范石生那样的同学再仗义了,朱德的唯一选择,是毛泽东的井冈山。

在井冈山的那一头,毛泽东已经想了朱德很长时间。

早在二七年十月初,他就派何长工去湖南找省委,并要他打听南昌起义的部队下落。何长工费尽千辛万苦,险些被民团绑起来杀掉,终于赶到长沙接上线,然后在兵荒马乱里赶往广州,找朱德碰头。

倒霉的何长工好不容易来到广州,才知道起义军已经走了,一番折腾,何长工又去韶关,从范石生的部队那里打听到风声,终于找到朱德,最后带着朱德的口信,何长工又奔回井冈山给毛泽东传话。

二八年四月,下山的毛泽东和在湖南一路败退的朱德终于要会师了。

从理论上讲,朱德的做法,其实是违反党中央命令的。按湘南特委的指示,朱德应当率领暴动农民,在湖南来个中心开花,把南京的政府军打个落花流水,迎来革命的新高潮。

朱德手上能打的部队,只有几个团,蒋介石派来对付朱德的部队,是九个师外加一个教导团;而湘南特委的指示是硬拚,希望能拚出革命的奇迹。

同毛泽东一样,朱德也缺少为革命做糊涂鬼的觉悟。他和陈毅兵分两路,边打边撤,渐渐带着部队撤出了湘南,两批人马同毛泽东越来越靠近,却一直没有碰上面:没有电报联系,又不能打广告,大家只能在重重敌军中摸索。

第一支“会师”的部队,是湘南的梭镖营。

梭镖营本来是湖南宜章附近打土豪的二线部队,几百号人只有八十支枪。在南北夹击下,梭镖营吃不住劲,硬是越过重重封锁,往东转移到湖南的龙溪洞,营长认为朱德肯定会往东撤,所以到东边去追队伍,结果碰到另一支革命军,原来是毛师长(毛泽东)的队伍。

梭镖营营长顿时大喜过望,原来他们提前跟井冈山的毛师长会师了。营长立刻去找毛师长,告诉他们:我们也在找朱德!

迎到第一支队伍,毛泽东很高兴,也很失望。当然能先会到梭镖营,也是一个胜利,他好言好语地安慰了那位营长,然后继续摸索。

那位会师井冈山的营长,就是后来的开国上将肖克。

毛泽东在湖南苦苦寻觅,袁文才、王佐也在何长工的带领下,编成工农革命军第二团,下井冈山找朱德,他们碰到的第一个对手是范石生。

对朱德的朋友,范石生可以说是十分客气。两批人虽然都是真刀真枪,却没有红脸的意思,相互间放了几枪,把人“赶”开就算了事,甚至总攻时还通报一声,让对方提前做好回避工作,何长工十分顺利地带着队伍通过防区,一路来找朱德会师。

在何长工附近转悠的,是陈毅的部队。

陈毅的日子十分不好过。他手下都是一些暴动的农民,军事素质十分不过硬,却带着大批家属和整个湘南特委机关,队伍拖出几十里地,老人小孩到处都是,说是军队,还不如难民团。被国民党的主力部队追得满地跑,终于在资兴城跑不下去了,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了一仗。

一群主要以大刀、梭镖为武器的农民军对阵正规军,结果可想而知。陈毅被打得十分凄惨,大批从南昌起义走出来的老兵倒在机枪面前。眼看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,何长工顺着枪声正好赶到,从侧面杀出来,这才冲散敌军,救了陈毅的急。

在此之前,何长工和陈毅设想过很多会师的场景,各种高大上的感人情节都有,就是没想到这种狼猾样子。一身硝烟的何长工和陈毅面对狼狈的战场,都尴尬得说不出话来。

千辛万苦,好不容易碰上大部队,陈毅顾不上同何长工诉说离别之情,赶紧收拢部队,准备一块上井冈山。

情况仍然非常紧急。袁文才的第二团只有几百号人,而追兵有一个师,虽然被冲下去了,很快又会盯上来。陈毅和袁文才急急忙忙地向酃县行军,希望能尽快见到毛泽东、回到根据地。就在他们一心一意上山的时候,有人却站了出来,拦住队伍前进的路,坚决地告诉大家:不能去井冈山,我们要回湖南!

站出来拦路的,是湘南特委的党领导。

根据斯大林在莫斯科定的基调,上海中央和湖南省委的决定是在湖南暴动、一举夺取全省。湘南特委虽然跟着陈毅,却并不服从指挥,而且本着党指挥枪的原则,他们的意见还要高过陈毅。

对这帮马列主义二大爷,陈毅真是伤透了脑筋。

虽然他们都是读过书的人,但读书人脑子进起水来,比一般文盲只有更加愚蠢,湖南革命失败,他们的瞎指挥要占很大一部分责任。特委们不管追兵,不管兵力,只知道自已是湘南特委,不是井冈山特委,他们的任务是在湘南搞革命,不是去井冈山搞革命。特委们还提出,离开湖南躲到山沟里,是可耻的逃跑主义,坚决不能走。

陈毅苦苦劝说几个领导,好容易从封锁线里冲出来了,打是打不回去的,他们几十个人就几支小手枪,口音和装束都不一样,还挑着显眼的印刷机,怎么可能走得回去?

不管陈毅如何劝说,几个二杆子就是不肯松口。他们十分坚决地表示,回到湖南即使送了性命,那也是革命的死,是光荣的死;如果跟着跑到井冈山去,那就是背叛革命,是右倾路线,是想都不能想的终身大错。

陈毅实在劝不动,旁边的何长工只好站出来打圆场。千不该万不该,何长工无心说了一句话,“要不我们先去见毛泽东,再商量一下?”

不提毛泽东还好,一提特委们都是火大。毛泽东是最大的逃跑分子,刚刚才被开除出政治局,这种人多提一次名字都是思想退步,找他商量显然只可能在错误路线上越滑越远。特委们干脆拿出领导的架子,不跟陈毅啰嗦,挑起行李直接走人。

看着一伙干部们雄纠纠气昂昂的身影,陈毅心里很难过,他知道这批人走不了多远。果然,他们很快就被民团抓住,然后一个个剁成两截,成为墙头上的展览品。

顾不上悲痛或景仰特委们的大无畏精神,陈毅在何长工带领下,全速向酃县行军,找毛泽东碰头。

陈毅在资兴九死一生的时候,朱德正带着另一路部队悠哉前行。

虽然都是工农革命军,大家的待遇却着实不一样。由于朱德老大名头太过响亮,暴动时又极其生猛,在那时的农村人眼里简直就是三头六臂,普通民团听到他的名字掉头就跑,根本不敢找他的麻烦,而国民党正规军一面要追踪,一面还要受附近的毛泽东骚扰,也打不起精神来对付他。很快朱德就赶到酃县,同何长工、陈毅碰了头。

终于会师了,然而毛泽东不在。

当几支大军都在酃县碰头的时候,毛泽东正带着部队往井冈山急赶,怕根据地出问题。才赶到宁冈,后面传来会师的消息,毛泽东赶紧转向,又往酃县急行军。

根据地固然重要,但会师也很重要,比起湘南特委的低智商,毛泽东在重要问题上头脑还是很清楚的。

一九二八年五月四号,朱德、毛泽东会师庆祝大会在宁冈隆重举行,从此朱德同毛泽东的名字联在一起,再也没有分开,直到中华民国的旗帜黯然飘落在南京。

毛泽东很高兴。

朱德的到来,使井冈山的工农军力量大大增强。原来他只有两个小团、一千多人,朱德休整时招兵买马,硬是带来了两千多正规军,还有机枪和迫击炮等重武器,朱德又是职业军人,马上搞起了正规化建设,手把手地教毛泽东等人各种军事知识。

对毛泽东和红军来说,这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重要过程。

朱德来井冈山之前,红军里面也有个把正规军官,但数量不多,带不动整体战术水平,毛泽东自己也只是理论方面擅长。而朱德是军校出身,又有多年带兵经验,自己就能培训合格军官,他的队伍融进红军之后,经过一番传帮带,整个井冈山部队的战斗素养迅速提高,很快就达到了正规军的水平。

除了正规军的加入,还有一件事让毛泽东喜出望外:有一万多湖南暴动的农民跟着来到了山上。

俗话说无湘不成军,湖南人打仗极其生猛,不管是白军还是红军都十分得力,这批暴动的农民立刻成为大扩军的主要兵员。

三个星期后,根据上海中央的命令,全国工农革命军正式改名工农红军,朱德、毛泽东的井冈山部队被编为工农红军第四军,下辖三个师、九个团。其中军长朱德,党代表毛泽东,三个师长分别是朱德(兼任)、毛泽东(代任)、陈毅。

这一年,朱德四十二岁,毛泽东三十四岁。

对湖南、江西山区一小批境外势力挑唆的群体性事件,蒋介石并不在意。共产党是在不断挑起暴动,但并没有太多能耐,基本上只要正规军一去,立刻就土崩瓦解,留下一堆人头和冒烟的房子。蒋介石十分相信,比起拥兵几十万、割据一方的几个大军阀,几个泥腿子只是小菜一碟,等他解决完手上的事情,随便轻轻一扫,就能把共产党扫得干干净净。

蒋介石很放心,朱培德很担心。

虽然和朱德有生死交情,虽然他有意放朱德拉走队伍,但红军四处扩张总不是件好事,尤其是这帮人说要去广州,最后却跑回他的地盘上闹革命,直接侵犯了做军阀的底线。他已经尽了兄弟的义气,对方却便宜占个没完,终于把交情闹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战场相见的决心。对朱培德来说,几伙小土匪并不是问题,问题是井冈山的位置太特殊,正好处在湖南和江西之间,如果派兵攻打,最大的战果无非是毛泽东跑湖南去度几天假,等他撤军以后再回来,继续开张。

湖南不是朱培德的地盘,而且几派军阀之间正在刀兵相见,朱培德如果冒冒失失地趟浑水,搞不好会被人当成摸鱼的,到时剿匪不成反变匪,被湘军们群殴一顿,也是很自然的事情。

朱培德不能解决湖南的问题,但他清楚地知道,凡是有困难的时候,找领导总不会错的。早在三月份毛泽东被撸掉党籍的时候,他就给南京政府发了一封长电,请求中央协调湖南方面派兵,同自已联合进攻,“会剿”井冈山的“共那个那个匪”。

对朱培德的请求和难处,南京和湖南都心里有数。事情再怎样多,共还是要剿的,于是在蒋介石的协调下,湖南的程潜和江西的朱培德联起手来,准备联合进攻井冈山。

从资历上讲,程潜是毛泽东从前当兵时的上司,朱培德则是朱德的上司,可以说是老领导教训不听话的下属,而他们排出来的进攻阵容也着实豪华。作为地方实力派,程潜一气派出四个师加一个团的兵力,由吴尚指挥,分别是第一师、第二师、第三师、独立团和许克祥的独立第三师;而朱培德虽然寒碜些,也派出了自已的嫡系滇军,由王均指挥,下辖第九师(杨池生)、第二十七师(杨如轩)和独立第七师(刘士毅)。两家都信誓旦旦,表示一定要精诚团结,合作无间,清除共匪,永保平安(以下省去几百字)。

收到敌军大举进攻消息的时候,毛泽东和朱德正在井冈山收拾残局。

由于周鲁“绝对正确”的瞎指挥,井冈山部队全部被拉去湘南搞革命,根据地一片空虚,地主武装和保安团趁虚而入,大肆烧杀。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一点基业几乎全部毁掉,大部分基层组织也被摧毁,除了毛泽东偷偷在茨坪留下一个排、起到一点掩护作用外,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成了废墟。

把部队拉出去,毛泽东当然是有算盘的,那就是同朱德尽快会师,把井冈山做大做强;但根据地弄得这么空虚,以至于受了如此大的损失,帐显然要算在周鲁头上,因为他的命令是放弃根据地、全军突击湘南。毛泽东一面找中央告状,一面和朱德商量,如何应付吴尚、王均的联合进攻。

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,因为领到命令之后,二十七师师长杨如轩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永新出发了。

杨如轩,云南滇军出身,同范石生、朱德都是讲武堂的老同学、老战友。

作为一块闯天下的兄弟,杨如轩同朱德很有点交情。当年讨伐袁世凯的时候,杨如轩还是个营长,带着敢死队冲在前线打得全身是伤,硬是坚持到了朱德带兵赶来接应,算是过命的革命友谊;后来朱德从南昌拉队伍,他虽然没有投奔革命,却也偷偷地给他们让过路,前前后后还送过一些好处,算得上是仁至义尽。

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朱德已经成了党国的公敌,还要跟他和朱培德抢地盘里,实在是不够意思。杨师长认为,滇军的内部矛盾应该内部解决,具体来说,就是由他收拾这帮土包子。

为了防止被其他人抢头功,他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了三个团,其中左路八十一团进攻遂川,右路七十九团进攻龙源口,他则带着八十团坐镇永新。

虽然是地方上的反动军阀,杨如轩却并不土气,甚至可以说很有几分时尚觉悟。杨师长平时最喜欢听音乐,到哪都带着他的西洋留声机,没事就坐在太师椅上普及艺术欣赏,极有儒将风度。比起一身尘土、成天穿着草鞋钻山沟的朱德,他的形象十分高大上,可以说领导了新一代革命军人的潮男形象。

率领大军出发的时候,杨如轩全身轻松,心情愉快,对成功没有丝毫怀疑。用现在的话来讲,他应该感觉自己萌萌哒

很明显,单纯的杨师长不明白,靠形象是打不了胜仗的,他确实在会剿作战里做到了青史留名,不过却不是威名,而是笑名。

著名的哲学家、军事家、政治家王阳明说过,兵法的终极要旨在于“此心不动,随机而行”,朱德和毛泽东虽然不是他的粉丝,却无师自通地领悟了兵法的精髓。在收到杨如轩的进攻报告后,朱毛很快达成一致意见:集中兵力,歼敌一路。

此时井冈山的兵力并不宽裕。虽然成立了三个师,但很快就调了五个团去湖南,根据地能保留的,只有二十八、二十九、三十一、三十二团。

对这个结果,毛泽东很无奈,但他没有办法。一来他的领导是湖南省委,二来井冈山太穷,产粮实在有限,养活四个团都捉襟见肘,要真的九个团一齐在山沟里吃饭,不等朱培德进攻,自已就先饿死了。

四个团听上去不少,其实火力着实寒碜,二十九团情况更是差到极点。整个团主要由宜章农民组成,不仅缺少军事训练,而且装备也缺,全团只有两百多支枪、两门迫击炮,其他的都是梭镖、大刀之类冷兵器,说是主力团,火力还不如敌军一个营。

但是朱毛没有别的选择。三十二团是袁文才、王佐的老底子,地形熟练,必须留在根据地守家,能出动的只有二十八、二十九、三十一团,打得过要打,打不过也要打,不然就是死路一条。毛泽东很快同朱德等人在宁冈召开军事会议,研究怎样对付杨如轩。

这次会议开得简单明快。几个人都不是外行,迅速定出了战术原则:集中兵力吃掉一路,赶走另一路。根据这一原则,毛泽东带着三十一团堵截右路敌军,朱德、陈毅、王乐琢(军参谋长)则带二十八、二十九团对付左路敌军,争取吃掉一边。

朱德和毛泽东迅速分了开来。带着二十八、二十九两个主力团,朱德离开井冈山地区,来到一个叫黄拗的地方,很快走在前面的二十九团碰上了敌人。

在二十九团对面的,是杨如轩的八十一团先头营。

作为训练有素的国军,杨如轩的部队战术十分讲究,一发现情况不对,立刻抢占山头,用密集的火力扫射只有大刀梭镖的红军。二十九团发现情况不妙,也赶紧抢占山头,两边你来我往,打得好不热闹。

打了一阵,两边都摸情了对方的情况,国军人少但火力猛,红军人多却没有几支枪。就在僵持的时候,二十九团湖南农民的彪悍性格开始发作,一千多人狂呼大喊,挺着梭镖就直冲过去,对方没想到红军会突然搞冲锋,顿时被冲破防线,丢下枪支向后逃命。

当主力二十八团赶到战场时,二十九团已经结束战斗,正在喜笑颜开地捡敌人丢的钢枪。

一个梭镖团都能缴到真枪,作为主力的二十八团受到极大的刺激,既然兄弟团已经树了榜样,那不好好打个胜仗,以后就没脸在井冈山混了。在强烈请求下,朱德给两个团换了位置:由王尔琢带二十八团走前面,二十九团殿后。

王尔琢信心十足地带着部队开进,他的前方,是来找场子的国民革命军八十一团主力。

作为一个要面子的军人,八十一团对先锋营被打垮感到十分窝火。退回来的溃兵纷纷向上司报告,红军没什么枪,尽是大刀梭镖,只是因为人多扛不住,所以才吃了大亏。

溃兵的报告让团长十分欣慰:既然只是大刀梭镖,那就没什么了不起,全军突击,让对手尝尝现代枪炮的厉害!

带着报仇的欲望,也带着对现代枪炮的自信,杨如轩的八十一团冲向了红军。

都是顺着大路走,想不碰面也不行,八十一团很快找到了对手,然后开打。他们不慌不忙地架起枪,气定神闲地等着对方冲锋,准备欣赏大批人马倒在子弹下的场景,耳边却传来密集的枪炮声。

前面忘了交待,朱德的二十八团除了十三个步兵连外,还有一个机枪连、一个迫击炮连。

八十一团顿时被打懵了,连前一天跑回来的先锋营也是十分迷茫,不明白对手的火力怎么会如此凶猛:说好的梭镖呢?

两边乒乒乓乓打了一阵,突然下起暴雨,红军利用雨雾发起冲锋,八十一团招架不住,又丢下几百条枪逃了回去。

原来红军是有枪的啊!

朱德带着二十九团赶到战场的时候,王尔琢正喜气洋洋地清点战利品。他以为朱德会表扬几句,没想到朱德却虎着脸训了他一顿:“敌人走了一晚上山路没有睡觉,被打垮后你为什么不追击?!”

王尔琢恍然大悟,打胜仗固然好,及时扩大战果也很重要。

第二天,朱德、陈毅和王尔琢带着扩大战果的觉悟,一路追击八十一团,在跑了一百五十里地后,终于在永新城外追上了逃跑的敌人。坐镇永新城的杨如轩发现不对,也把城里的八十团派出来凑热闹。

二十八团同杨如轩打了两个小时,二十九团赶到了,彪悍的二十九团又一次亮出梭镖,大吼着冲向敌军。士气已经动摇的杨如轩再也支撑不住,带着手下紧急逃往吉安,他的第一次会剿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收了场。

对这次反会剿的重大胜利,毛泽东实在是喜出望外,因为在同朱德会师以前,他们还没有打过这么大的胜仗。面对欢呼雀跃的人群,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自信:红旗一定能在井冈山打下去,直到红星照遍全中国!

从永新狼狈逃出来,杨如轩非常愤怒。

论资历、论考试成绩,他都同朱德不相上下,却被老同学打得落花流水,实在有辱自已的军人声名,也让长官在湖南同仁面前没有面子。

应该说,杨如轩还是一个懂得自我检讨的人。他仔细分析了自已失败的原因,首先是自已兵力不足,其次部队远道奔袭,疲惫不堪,所以中了敌人的奸计。

既然分析出了原因,而且都是可以克服的问题,那只要多备兵力、稳扎稳打,胜利仍然是属于自已的。杨如轩信心满满地来到朱培德的办公室,再度请战。

看到老同学没有被失败打倒,而且能正确分析原因,朱培德也很欣慰。胜败乃兵家常事,杨师长既然一心求战,当然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,于是朱长官批准了他的请求,让他带上四个主力团,经吉安直奔永新,再次会剿。

得到杨如轩带着四个团来找茬的消息,朱德和毛泽东没有大意,立刻制订了新的战术方案,准备同杨如轩干一架。

根据敌情的变化,红军决定,主力二十八团、三十一团全部向西撤退,向湖南方向靠拢,三十二团仍然留在井冈山守家,装备较差的二十九团留在永新周围,什么事也不用干,只管牵着敌人打转,偶尔放几下黑枪,让杨如轩知道红军主力在附近就可以了。

朱德和毛泽东的迷魂阵果然让杨如轩摸不着头脑。稳妥起见,杨如轩到永新后没有立刻出击,而是把四个团都布在周围,严密观察对手的动向。

一切安排妥当,毛泽东走出了他的第一步棋:进攻高陇。

高陇是江西、湖南之间的重要通道,国民党驻有重兵把守,可以说是易守难攻。红军武器落后、火力贫弱,但毛泽东还是把部队派出去,不是他喜欢打攻坚战,而是因为高陇不仅是军事要地,还有另一层重要的政治意义:高陇是谭延闿的家乡。

世事沧桑,白云苍狗,当年在广州共谋大事的两个湖南老乡早已分道扬镳。毛泽东是全国著名的共匪头子(其实莫斯科也知道,应该算国际知名),谭延闿则成了南京国民政府的主席。

高陇是不是交通要塞不要紧,打下来有没有用也不要紧,重要的是,这个县城是政府主席的家乡,具有非同寻常的政治意义:如果政府主席连家乡都保不住,那红军的影响力自然也是非同小可。

毛泽东相信,以杨师长的智商,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肯定会有一些不大明智的判断,那时就是自已的机会。

高陇果然不好打。占据优势的国民党军火力十分凶猛,而毛泽东能调动的攻城兵力只有一个营,很快变成了胶着战。就在毛泽东焦头烂额啃骨头的时候,朱德、陈毅、王尔琢指挥的二十八团赶来增援,终于把国民党军压下去,一气攻克高陇县城。

不出毛泽东所料,占领高陇产生了一系列化学反应。谭延闿听说自已老家被抄,顿时急火攻心,报纸和电台也纷纷鼓噪,说是共匪势头巨大,主席家乡尚且不保,何况普通地方云云。

应该说谭延闿还是很有几分觉悟的,他并没有找人抱怨或哭闹,朱培德也很体谅,没有责怪老同学。但作为前线指挥官,杨如轩是个自觉的革命军人,感觉显然不一样:领导不过问,不意味着对你没有意见;其他的事情好说,把主席的老家弄没了,全国人民都知道共产党踩着高主席的祖坟闹事,还想不想混了?!

面对汹汹舆论和变化的敌情,杨如轩站在作战地图前,作出了自已的科学判断:共军主力不惜攻坚高陇,显然是要夺取湖南的道路,而从江西跑到湖南只有一个理由,就是自已的大军实在过于强大,朱毛抵挡不住,所以要逃窜。

说来说去,还是因为自已很强大的缘故,杨如轩心里感到一阵欣慰。他当即下令,手上四个团立刻分成三路,其中两个团进攻兵力空虚的井冈山,彻底抄掉朱毛的老窝;另一个团向西追赶红军,争取同吴尚的湘军会合,前后夹击逃窜的红军;自已则带着一个团坐镇永新,随时关注战局发展。

在后来的岁月里,无数国军将领因为感觉太过良好,死在分散兵力这个要命的问题上,杨如轩不是第一个,也不是最后一个。

但此时的杨如轩还想不到这些杂事。发完命令之后,杨师长满意地打开了留声机,坐在太师椅上欣赏音乐。作为一名有风度的儒将,杨将军是相当有品味的,对艺术追求也是执着的。

杨如轩在永新城里运筹帷幄的时候,朱德和毛泽东并没闲着。他们早就估计到对手的想法,永新城的敌军开始动作时,朱德和陈毅已经大举出动,奔袭永新。

五月十八号凌晨,朱德、陈毅带着主力二十八团和三十一团一个营,从高陇直奔永新。在跑了一百三十多里泥路后,他们在理田吃掉了一个地方靖卫团,接着继续向前冲,来到一个叫草市坳的地方。

草市坳,距永新十五里,三面环山、一面临水,只有一座大桥可以通行。

朱德来到草市坳,看过地形,然后下了命令:不用赶路了,在这里设埋伏吧。

此时滇军七十九团刚刚从永新出来。在杨如轩的正确军事思想指导下,他们非常散漫地一路往西行军,希望能碰到被湘军打散的红军,顺便拣个便宜。一千多人来到草市坳,毫无防范地过大桥,然后枪声响了起来。

七十九团团长刘安华不是无能之辈,立刻从火力规模上看出来,对方不是长官说的散兵溃勇,而是预先埋伏的主力部队。他下令部队退过大桥、凭河据守,没想到桥那头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,在四个营的突击下,七十九团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溃灭,刘安华也被乱枪打死。

打掉七十九团,朱德和陈毅都是精神大振。顾不得行军疲劳,他们下了另一道命令:趁敌不备,攻打永新城!

这是第二次打永新了。

永新城里一点防范也没有。防守城池的部队都知道,七十九团刚刚出去,正在一路向西,收拾红军的散兵游勇,谁也没想到大批人马突然杀了进来,象狂风暴雨一般勇猛进攻,势不可挡。措手不及的守军慌忙组织抵抗,一面向城防司令杨如轩紧急报告:共军打进来了!

杨如轩正在太师椅上欣赏音乐。听到手下人的报告,他满不在乎地告诉来人,七十九团已经到前线去了,不会有共军的。

过了一会,又有人来报告,杨如轩顿时大怒,顾不上儒将的风范,痛骂了对方一顿。

城里的枪声越来越急,越来越近,但到这时,没有人敢再去触杨司令的霉头了。

杨如轩还在提升他的艺术修养,突然一颗流弹打到屋顶,把头上的瓦片打得粉碎,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。

杨司令还是不慌不忙。他很有风度地起身,关掉留声机,然后走到门口,看外面出了什么事。然后,他看到了惊心的一幕。

街上早已乱成一团,到处都是大呼小叫的人群,还有子弹不长眼地乱飞,从枪声上判断,敌人已经攻到附近,很快就要打进司令部了。

面对危急的局势,杨如轩再也顾不上风度或留声机,迅速返回屋里抓起手枪、带着随从掉头就跑。城门堵得一塌糊涂,他就爬上城墙,然后一头跳下去,夺路狂奔。

应该说杨如轩的身体素质还是很过硬的。虽然跳下城墙,却没有受伤,还能一路跑出红军的追击,唯一的损失是跳下城墙时飞来一颗流弹,打中了他的左手。

虽然左手受伤,但毕竟拣回一条性命,杨如轩还是感到一丝侥幸。当然,永新城里的两门山炮、七门迫击炮、四百多条步枪、二十多担大洋以及心爱的西洋留声机是拣不回来了,成了他送给朱德的礼物。

几十年后,杨如轩写了一首诗,给自已搞笑的职场生涯做了一个总结:

三十年前一梦空,无端附逆乱交锋。

哪堪旗鼓未成列,忽报弹花满市中。

个人认为,诗写得很实在。

从永新城逃出来,杨如轩吊着绷带,去见朱培德和王均。

作为滇军讲武堂的老同学,朱培德对杨如轩十分宽容,还是没有计较他损兵折将的过错,只管好言好语安慰他。杨如轩也很硬气,当场表示要发扬屡败屡战的精神,继续出征会剿,不把朱毛抓到南昌游街誓不罢休。

看到老同学如此执着,朱培德和王均都十分感动,于是决定不给朱毛休整的时间,趁热打铁继续进攻。考虑到红军都是伙亡命之徒(打输就要没命),朱培德派出了杨池生的五个团,同时由湘军吴尚出动两个团,一共七个团。按事先商量好的计划,两批人马先在江西会师,再进攻井冈山。

第一次三个团,第二次四个团,第三次七个团。仗越打越火爆,压力也越来大。朱德和毛泽东得到消息后,立刻召开军事会议,研究如何用手上的四个团对付七个团。

敌情大家都知道了。当时那些军阀没什么保密观念,经常喜欢大张旗鼓地宣传一番,甚至在报纸上公开登出行军计划,好让对手闻风丧胆,不战而屈人之兵。小兵们也没有保密观念,没事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,说句寒碜的话,跑澡塘子里泡一天澡,什么军事情报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(何长工当初找到朱德,就是在澡塘里听到的消息)。

所以敌情并不是问题,问题是如何对付两处的同时进攻。经过讨论,大家很快达成一个共识,那就是先打朱培德,后打湘军。

说起来朱培德并不是无能之辈。之所以经常被打,是因为他虽然占据江西,却是滇军出身,手下从军官到县长,军政要员都用的是云南的外地人,同江西本地人关系非常差,作战力也就大打折扣;而毛泽东搞群众运动很细致,同老百姓关系搞得很好,所以红军们都知道,打朱培德比较顺手。

至于湘军,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
在湖南省委的英明领导下,湖南境内四处暴动,连农民的房子也要乱烧一气,四处冒烟杀人,结果被杀了一层又一层。湘军不少人家里跟红军都有死仇,湖南人打仗又是出了名的彪悍,不用太多解释,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:柿子一定要拣软的捏,而朱培德就是那个软柿子。

虽然是软柿子,但五个团的软柿子,堆起来也是块硬石头。朱德和毛泽东算来算去,手上只有四个团,只能靠诡计来弥补兵力的劣势,好在杨如轩屡败屡战,这次又毅然请缨出征,有这货在,就没有卖不出去的拐!

在杨如轩、杨池生强大的压力下,毛泽东带着三十一团、朱德带着二十八二十九两个团,分两路来到他们最初会师的地方,湖南酃县。

朱德和毛泽东的佯动果然起到了效果。杨如轩一收到敌情,立刻又认定他们要去湖南,于是再次带着他的两个团和杨池生的一个团,从永新杀向井冈山,准备来个避实就虚;杨池生倒是很谨慎,带着两个团坐镇永新,随时应付异常情况。至于湖南的红军主力,两个人都相信湘军作战彪悍,一定能自行解决,不用为那帮友军考虑了。

杨如轩的两个团走老七溪岭向井冈山逼近,而杨池生的部队则由李文彬带一个团走新七溪岭;两支部队不管哪一支进入井冈山,都可以把山沟翻得底朝天,来个斩草除根。

收到敌情通报,朱德立刻带着二十八、二十九团及三十一团的一个营前往新、老七溪岭,毛泽东则带着三营在永新周围骚扰杨池生。为了保证湘军不来捣乱,袁文才和王佐也不过日子了,把守家的三十二团从井冈山调出来,跑到宁冈、酃县一带骚扰湖南吴尚的第八军。

杨池生可以骗得过,吴尚可以拖一时,但气势汹汹的杨如轩和李文彬是糊弄不住的,要想拦住他们,只有真刀真枪地干仗。朱德、陈毅、王尔琢都感到责任重大:三十二团离开井冈山,根据地就是白纸一张,如果挡不住这两支进攻部队,一切都要完蛋。

六月二十三日,端午节。

朱德派手下的胡少海带二十九团在新七溪岭打阻击。二十九团刚刚赶到山上,李文彬就来了。

毕竟是梭镖团,胡少海手上钢枪不多,阻击战打得很吃亏,不停地败退,三十一团一营赶来增援,也挡不住对方的凶猛攻势。这时只见坐镇中枢的朱德带着警卫排,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:朱司令竟然和几个警卫人手一支冲锋枪,赶到前线亲自参加枪战!

朱德的举动极大鼓舞了手下的战士,他的冲锋枪火力极猛,守在狭窄的山路上,谁也冲不上来。两路人马在山上僵持,你吃不掉我,我也端不掉你,都在期待有奇迹发生。

朱德抱着冲锋枪在山路上打靶的时候,王尔琢、何长工带着二十八团,也在老七溪岭苦战。

王尔琢的运气比朱德要差许多。他赶到老七溪岭的时候,杨如轩的两个团已经占据了制高点,毫不客气地用机枪表达自已的愤怒。王尔琢试着强攻,除了付出一些伤亡外,什么收获也没有。

一个团对两个团,而且对方还居高临下,不管从哪个角度看,这一仗都是打不出希望的。王尔琢想不出办法,只好发扬民主作风,召集连以上干部开会。

局面都是明摆着的。一群人各抒已见,争了半天,拿不出可行的方案,这时一个营长突然站出来,表示自已有办法,叫做冲锋集群。

王尔琢很有兴趣地听着他的办法。按照营长的意见,全团应该把好一点的火力都集中起来,由团里的骨干组织几个集群,每个集群二十四人,按火力搭配的原则配七支步枪、三挺冲锋枪、九支驳壳枪、五枝梭镖,远了用步枪打,近了冲锋枪扫,再近用驳壳枪突击、梭镖捅,轮流猛冲猛打,向敌人冲锋。

王尔琢眼前一亮。杨如轩的火力虽然强,但却是分散在整个战线上,冲锋集群的火力仍然能在小范围压过对方,这种打法也有个名字,叫集中火力突破一点。

全根据地都压在肩膀上,王尔琢只能把家底押出去试一次,很快二十八团开始了新一轮进攻。

杨如轩的部队确实很阔气,子弹打得不要钱一样。但王尔琢的冲锋集群更强悍,一群群人轮流用猛烈火力和快速进攻压制住对手,然后撕开防线反复冲击,几轮凶猛的攻势后,杨如轩的两个团士气出现了动摇,接着不约而同地转过身,开始往后跑。

王尔琢当然不会放过机会,于是伴随着冲锋号声,出现了一幕滑稽的景象:一个山脚的团追着山顶的两个团,硬是把他们赶鸭子一样赶下了山。杨如轩很有觉悟,直接带着部队马不停蹄地逃窜,生怕不讲义气的朱德玩歼灭战。

杨如轩被打垮的消息很快传到新七溪岭,二十七团团长李文彬顿时大吃一惊:杨师长一退,他等于用一个团兵力对付整个井冈山根据地,这是典型的孤军深入啊!

考虑到兵力对比悬殊,不等王尔琢赶来关照,李团长也提前撤退了。

倒霉的李文彬没能支撑多久。他带着部队跑到龙源口,被朱德追上了,毫不客气地围起来往死里打,最后全军覆没。杨如轩虽然逃跑动作很到位,但路上也碰上了袁文才的三十二团趁火打劫。

虽然他有两个团,袁文才只有几百人,杨师长却被打得损失惨重,本人还中了一枪,这次是在右手。

不管左手右手,毕竟性命没有防碍,杨如轩还是逃到了杨池生坐镇的永新城。杨池生也很识时务,马上带着两个团撤退,防止朱德和毛泽东一锅端;在他们身后,是丢给红军的七百多支枪,以及大量弹药。

四个团竟然一天之内打跑敌军五个团,整个根据地都轰动起来,朱德和毛泽东更是大为兴奋;当然最有面子的,是关键时刻打垮杨如轩的王尔琢。

王参谋长一面打扫战场,一面想起那个出主意的营长,记得不久以前,那个人还是小小的连长,因为打仗勇猛,朱德亲自提拨他当的营长。他凭直觉相信,那个营长是个很有水平的人,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。

王尔琢的想法没有错,给他出主意的那个小营长,叫做林彪。

二十多年后,中国人民银行发行过一套纸币,其中三元钞票上就画的是七溪岭和龙源口:一座石拱桥,背后是险峻的大山。

打完杨如轩、杨池生,毛泽东迎来了另一件喜事:结婚。

他一直在追贺子珍,贺子珍也对他有好感,可是始终跟他不远不近地隔着一层,原因很简单,贺美眉是有男朋友的人。

虽然毛泽东高大英俊、博学幽默,但有些底线贺子珍还是守得住的,直到毛泽东和朱德会师。

贺子珍的男朋友欧阳洛也参加了南昌起义,正是因为有这次活动,他才和女朋友分别。两支军队重逢之后,毛泽东很快打听到情敌的消息,而且是他想要的结果:欧阳洛已经牺牲了。

欧阳洛其实没有死,只是和队伍失散,正扮成乞丐(其实也不用装扮)一步步向上海中央靠拢。但在其他人眼里,战场上失踪和死亡差不多是一回事,而得到消息的毛泽东自然不会跑上海去核实,他挑了一个时机,淡淡地把死讯告诉贺子珍。

贺子珍很难过。战争年代总是会死人的,尤其是共产党员,死亡率比一般人高出许多,自已哪一天说不定也会战死。死者长已矣,活人还得继续过日子,看着毛泽东的眼神,她知道自已的选择应该是什么。

此时毛泽东已经从袁文才手上把贺子珍调来当“秘书”,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。贺子珍的哥哥贺敏学于是问她:“你是不是喜欢毛泽东?”

看到她肯定的眼神,贺敏学叹了一口气,告诉自已可爱的小妹:毛委员才高八斗、志存高远,但事业上不会一帆风顺,做他的老婆不容易,千万要想清楚!

贺子珍想得很清楚。那个大自已几乎一倍的男人没钱没房,却有家室、有妻儿,但更有一股吸引自已的男性魅力。

欧阳洛不在了,配得上自已的人只有毛泽东。

对贺子珍的选择,不少人都有非议。但我觉得,可以理解她作为一个女人的选择。因为在那个乱世里,每个人都不知道,明天的太阳还能否照到自己的头上。

在生命的最好时光,能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,比什么都重要。人生已经有太多遗憾,为什么不留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圆满?

说什么 王权富贵!

道什么 戒律清规!

我不求天长地久,

只愿这一刻,与意中人儿紧相随。

我相信,贺子珍那一刻的付出与收获,叫爱情。

 

转自天涯:红潮笑笑生

    正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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